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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后金军主力也都是步兵了,皇太极的正白旗和调来辽南的两黄旗四月初击败林丹汗后,经过四、五月不到两个月的整顿就携带大量物资南下,为了保密还不上官道而是全在林间小路里走。人虽然还没有什么事情,但这些牛录的马都严重掉膘,而且这还是从六个旗中每个旗都抽调些部队,六月初的时候几乎耗尽了四个旗的马力资源。为了不让马匹大量死亡,剩下的马匹大部分都运回辽中去休养了,尽管如此还是让努尔哈赤心疼不已。
留守辽南的镶红、镶白两旗本来没剩太多的战马,但因为保养得力,现在他们的骑兵倒成为这支后金大军的主力了。这千多骑兵被部署在两翼随时准备出击骚扰,他们为了保存马力,大多也是牵着战马走入阵地的。而后金军布置在正面防线上准备硬抗明军的是四十个牛录的三千六百多步兵。
虽然黄石的长生军回援速度之快超乎他的想象,但毕竟也给了后金军一个时辰来部署防御。在上万名无甲辅兵的努力下,他们完成了除了挖壕沟以外的所有工作,那些拒马也都同铁链锁了起来,上次南关之战中,后金用拒马枪对抗明军的效果很差,所以这次后金兵都把拒马枪架在工事上。
听到莽古尔泰和代善的话,皇太极也笑了起来,黄石刚赶回来的时候他还有些担心,担心明军会立刻发动进攻。因为那时后金军刚刚依靠人力把大批的防御工事运上来,不少披甲兵也参与运输所以也很疲劳。等到后金将领看见明军开始休息的时候都很高兴,因为这样也就给了他们充分休息和恢复体力的机会。
虽然东北的林子很多也很密,但躲在林子里的时候后金军可是被蚊虫好一阵骚扰,皇太极本人也不敢闹出大动静,所以也被咬了一脸的包。因为刚才他心里一直很担心这次伏击的成败,所以本来还不觉得很痒,但现在紧张的心情一去,皇太极也感到全身裸露的部分那是无处不痒。他自持身份还不太愿意作出太复杂的动作,可是身边的莽古尔泰已经开始抓耳挠腮,搓手搓脚了。
对面的明军没有饮水也没有粮食,负责骚扰的骑兵可以保证他们得不到砍柴和扎营的机会,皇太极用余光扫了一眼开始偏西的太阳,然后专心看着一线后金军连续不断地把弩箭射入明军阵地……他认为明军接下来会有两条路可走:一,用火铳上来攒射,这个好办,把盾牌重新架起来耗时间好了;二,明军尝试攻击其他几个比较容易突破的地点,这个也不怕,他皇太极已经研究过这里的地形了,这些都会有应对之法。
得意的笑容从皇太极脸上浮现出来,利用明朝武将的贪功心理设下埋伏,诱离对手的步兵和火炮,仔细研究过地形后利用一个时辰(本来计划里会有更多)的时间差完成部署,最后凭借远程火力优势形成坚不可摧的防线。皇太极笑得很得意,他觉得自己非常有得意的理由——虽然迟了一些,但是辽南的问题终究还是解决了,而且这些明军士兵或许可以收为己用。
他皇太极并不稀罕黄石这样贪功冒进的将领,但黄石手下的这些士兵可是非常有战斗力,皇太极很希望能设法加以吸收。“不知道对面的黄石现在是什么表情,一定是痛悔无极吧,痛悔自己不敢贪功,痛悔自己不敢冒进到不熟悉的地区吧。”皇太极很可惜自己看不见了。
现在黄石脸上的表情确实非常复杂,看到第一排弩箭射出的时候,他脸部肌肉就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看清对面的部署也就是眨眼间的事情,但黄石心里却是心潮起伏不已,胸口里翻腾着一种难言的滋味。
黄石挑眼看了一眼对面的正白旗,发出了一声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他用只有周围几个将领才听得见的声音说:“建奴败矣,虽然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但从来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锁成一条的拒马后,后金士兵正拼命用绞盘给弩机上弦,明军第一排在第一次射击中就被击击倒了十余人,但后面的鼓声不绝,后排的士兵似乎对前面士兵的瞬间的伤亡也视若无睹,纷纷快跑两步补充上位,然后又纷纷倒在对手的第二次攒射中,后排又快跑上来补位,接着又飞来了第三次……
救火营乙队共有二百五十名长枪兵,转眼就倒下了五十多人,但他们也逼到了拒马前,各长枪兵把总齐声大叫:“嗨——弟兄们上啊,把建奴刺成肉串。”
二十根架在工事的拒马枪一起刺了过来,虽然因为摩擦的关系刺速都不快,但第一排排的二十名明军官兵还是半数都被刺中,拒马长枪轻易地撕裂开他们身上的铁甲,带着他们的衣服一起绞入躯干内脏。这些重伤垂死的士兵在剧痛中本能地扔下手中的武器,纷纷抱住插在自己身上的枪杆。
后排的明军则毫不犹豫地推开他们,把手中的枪全力向前方乱戳过去,顿时拒马的另一面也响起大片的惨叫声,那些站在拒马后面的后金士兵很多还拿着木棍和绳子,他们是负责控制藤牌和木板的。这些士兵在战前被告诫说,明军在第一时刻的震撼后会把火铳手立刻掉上来,所以他们必须立刻用藤牌掩护住身后弩手,但现在他们却遇到了直冲上来的长枪兵,这些站在拒马后的后金士兵首当其冲地被刺成血人。
不等这批惨叫声停歇,第三排的明军也纷纷挤到的拒马边,一个个双手把长枪举过头顶,奋力地向对面扎去。这次轮到那些拒马枪的控制者倒楣了,他们中的很多人还没来得及从垂死的明军身上拔出拒马枪,就被乱扎乱戳过来的明军长枪桶死了。有几个虽然已经拔回了拒马枪,但过长的丈二枪不如明军的长枪那么灵活,他们还没有来得及把拒马枪在掩体上搭好,就也纷纷被明军第二、第三轮的突刺戳中。
代善和莽古尔泰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一线的惨烈战斗,明军部署在官道上的那个步队就直愣愣地扑了上来,现在两军共数百人就挤在狭窄的官道上,隔着一层拒马进行着疯狂的对刺。
皇太极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僵硬了,拥到官道拒马前的明军都拼命向前挤着,竭力把手中的九尺长枪戳过来,他们其中有很多人根本就没有看到对手,因为视野都被自己的同伴挤住了,但他们只要能找到一个空隙,就会迫不及待地把长枪乱捅过去。
锁住的拒马同样阻止住了后金短兵的逆袭,一时间拒马上方吞吐着无数杆长枪,它们在空中划出密密麻麻地银色轨迹,把对面的后金士兵扎得哭爹喊娘,这些后金士兵被对面乱扎乱捅过来的枪林刺得连连后退。战线上响彻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长枪入肉的沉闷扑哧声也连绵不绝,同时还有明军一浪高过一浪的悠长喊声:“嗨~~~~上啊,弟兄们,把他们刺成肉串。”
官道两翼的后金军纷纷侧目于中央,眼光也在激战的官道和自己眼前的明军中摇摆不定,但他们对面的救火营甲队和丙队却好整以暇地站得稳稳的,对射结束后负责两翼掩护的甲、乙两步队就一直处于防御状态。虽然官道上惨烈的嚎叫和厮喊声声入耳,但他们没有一个人敢分一只眼去看战况,每个士兵头盔和面具的缝隙中都射出冷冷的不带感情的目光,这目光让他们对面的敌人感到身上一阵阵发冷——尤其是面对甲队的后金正蓝旗的老兵们。
刚才自打黄石开始回师,吴穆的脸色就非常地难看,黄石原本的布置里是让战斗力较强的磐石营是后卫,结果他自作主张地让选锋营押后了。不部署有战斗力的后卫部队就等于没有后卫。黄石虽然没有责备他,但是吴穆一直自感不妙,见到了黄石以后立刻躲得远远去了,刚才黄石说完那句若有所思地话以后,吴穆实在忍不住心中好奇,便跑过来问道:“黄军门何出此言。”
当时黄石就随口回答道:“吴公公明鉴,建奴所凭借者,不过是一腔悍勇而已,现在建奴悍勇之气既去,又何足畏哉?”
这具没头没脑的话把吴穆听得大惑不解,他挠了挠头追问道:“悍勇之气既去?黄军门这是何意啊?”
当时黄石没有立刻回答他,看到救火营乙队迎着火力正步向前,以倒下三成的代价去硬抢拒马战线后,黄石扫了一眼对面迎风飘扬的正白旗,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我本以为建奴还是敢于和我军白兵交战的!”
这次黄石的行军采用的是警戒推进模式,官道两侧数里内搜索队密布,秘密隐藏着的后金军不动则罢,只要大举进入明军十里范围内就会立刻被搜索队发现,所以他们想打明军一个措手不及那是绝不可能。但是黄石注意到后金军一共有七十个牛录左右,如果以他们在南关战役的骄狂,肯定会堂堂出击,意欲把明军一举扫平。
黄石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本将没有料到建奴会来这许多人,但既然来了这许多人,当然应该在正面设伏,虽然不可能偷袭,但总有机会抢先一步击溃了我的先头部队。或猛攻我军中路,这也是可取之道。”
如果七十个牛录在前面出现,那就是南关之战的翻版,明军还是只能迎战或且战且退,黄石见后金军不愿意重演南关之战,就明白后金军上下已经没有正面击溃长生军的自信了。黄石这时还想到刚才的选锋营问题,后金军连追击选锋营的时间都舍不得浪费,一旦把明军驱逐出战场就急忙部署防御,连一星半点的时间都不愿意耽误。
“夫战,勇气也。且将为军主,将怯则士堕。”黄石一开始看见后金军全军横列在退路上的时候,还认为对手是有决一死战的勇气的,但看到后金军依托拒马防守,并想利用弩机击退明军,以便把战斗拖入持久战后就彻底放心了。后金军显然是指望靠拖时间来拖垮缺少饮水和粮食的明军,皇太极的这种投机取巧的手段虽妙,但也说明包括他在内的后金将领都已经没有了击败长生军的信心了。
黄石一挺双腿,身体离鞍而起,已经踩着马镫站了起来,他手中的马鞭遥指对面的正白旗:“我由此知建奴不足畏也,我由此知其无能为也,我由此知建奴已无余勇可贾也!”激动不已的黄石高喊道:“传令,连绵突击,不能给建奴喘息的时间。”
救火营乙队此时已经把对面的后金兵扎开了足有两米远,拒马上已经趴上了不少两军的尸体,还有些木板和藤牌也被前排的救火营士兵挑了起来,搭在了铁钉和荆棘上。黄石下令继续突击后,队官叫了一声“翻”。那些士兵就纷纷按着尸体和碎木片跃了过去,他们跃路障的时候后金士兵又射过来十几根弩箭,顿时又把几个明军直接钉在了拒马上。
于此同时一些勇敢的后金士兵也把标枪、环守甩刀和阔刃飞剑扔了过来,明军士兵也又被打翻了几个,可是这期间也有二十多个明军已经站稳了脚跟,端起长枪就开始向前戳去。
宋建军和其他的火铳手紧跟在长枪兵的后面,但随着腰鼓声越来越急,他们也知道火铳看来是用不上了。果然,队官很快就大喝了一声:“火铳手,换长枪。”
听到这声命令后宋建军立刻俯身,掰开一个死去的同伴双手,捡起他那根长枪,然后无声地落下了自己头盔上的面具——如果火铳手不需要近战的话,是不用落下面具的。
“翻。”
“翻。”
“翻。”
……
一排排的明军在命令下整齐地翻过路障,前面的明军已经和敌军展开了激烈的厮杀,后金军的弩机兵也都立刻岗位了,他们有的抽出腰刀抵抗,有的则被混乱的人流向后挤去。几十具双人绞盘弩机被搏斗的人群撞翻在地,再也没有人朝他们看上一眼。
“好强的兵啊,好强,好强……”眼睛都看直了的代善喃喃地念叨了几句,他看着被明军推过来的战线问道:“幸好我们不止准备了一层防线,那定是那黄石的家丁、亲兵队了吧?”
“我觉得不是……恐怕。”莽古尔泰随口回答道,他此时死死地盯住前面的战局,同时还在无意识地啮咬着自己右手大拇指的指甲,发出刺耳的吱吱声。
和宋建军同伴交手的四个牛录后金军已经开始溃散了,其中有一个牛录已经死于乱军之中了,他的手下扔下武器从两面跑下官道,这更严重打击了其他三个节节败退牛录的士气。救火营乙队如同锐利的船首,所有面对他们的敌军都如同波涛一样地被一分为二,紧跟在他们后面的救火营丁队开始向两翼扩散,以掩护乙队的侧翼。
这四个牛录散去后,明军面前就又出现了一道拒马,接着就是连续三波的二十发弩箭……
“嗨~~~~~弟兄们上啊,把他们扎成肉串。”
那种枪戳人肉的沉闷声再次扑嗤、扑嗤地响起。
“第一排趴!”救火营乙队队官大叫了一声,二十个士兵条件反射性地就向着拒马上趴了下去,他们的铁甲虽然能抗拒荆棘,但一个不小心就会被铁钉刺入。
“翻。”
后面的士兵按着前面的同伴翻路障的时候,不少士兵撑拒马的手一下子就被荆棘深深刺入了,顿时就是鲜血淋漓,还有一个用胳膊撑的士兵盔甲一滑就被活活钉死在拒马的铁钉上。
“翻。”
身后的腰鼓敲得正急,宋建军一听到命令就按着兄弟的肩膀翻了过去,眼前的铁甲兵倒了下去,他想也不想地冲了上去填补缺口……
“杀。”宋建军一个猛烈的突刺,长枪就如闪电般地从面前敌人的盾牌边缘准确地扎入,把他从前额到后脑开了一个对穿。作为一个上过四次战场的老兵,作为一个锻炼了一千多天枪术的刺杀专家,宋建军现在即使面对后金白甲兵也全无畏惧……“杀!”一个企图射击的后金弩兵又被他在胸口戳了个透明窟窿出来。
“才这么一队人,就已经突入到第二道防线后了。”代善现在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做噩梦,可是就是怎么也醒不过来,代善身边的莽古尔泰无意识中已经把自己的右手拇指指甲都啃秃了,他刚换了个手,开始更用力地啃左手拇指的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