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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女跟守卫打了一个招呼,守卫们放白姬、元曜进去,蛇女向白姬行了一礼,就告辞了。白姬、元曜走进福地大门,有一个恶鬼驾着一个装饰华丽的车辇在等他们,并请他们上车。
元曜低头看去,那拉车的动物似牛非牛,似马非马,长着一张人脸,不晓得是什么。
白姬、元曜坐上车辇,穿过重重宫室,一路往里行去。元曜发现福地里的景色跟外面不一样,一路所见,都是亭台楼阁,湖光花色,远山含黛,玉殿琳琅,仿佛是到了一处帝王宫阙一般。
元曜小声地惊叹道:“这福地跟大明宫好像啊!”
白姬笑道:“福地可以幻化为任何样子。鬼王喜欢这样的排场,就变成这样了。”
元曜似懂非懂,一脸迷惑。
白姬笑道:“其实,缥缈阁也可以幻化成任何样子,轩之如果喜欢的话,我也可以把缥缈阁变成大明宫的模样。”
元曜一头冷汗,道:“快不要,缥缈阁是做买卖的地方,客人一进来就看见皇宫还怎么买东西?再说,大明宫住着也慎得慌,缥缈阁现在这样就挺好,还是安安份份地做买卖吧。”
白姬摊手道:“轩之一点生活情趣都没有。”
元曜道:“你那叫瞎折腾。”
白姬、元曜说话之间,车辇停下来了,恶鬼请两人下车。元曜抬头一看,原来到了一处华美的宫殿,玳瑁和几个恶鬼在宫殿外迎着。
白姬、元曜下车,玳瑁道:“鬼王陛下在里面设宴款待二位,请随我来。”
白姬、元曜跟玳瑁进入宫殿,但见殿内装饰华丽,灯火辉煌,丝竹之声绵绵不绝。鬼王正坐在宝座上满脸愁苦地喝酒,一群身穿彩衣的骷髅在舞池上翩翩起舞。见白姬、元曜进来了,鬼王挥手,乐师停止了奏乐,彩衣骷髅也都散去了。
白姬笑眯眯地道:“鬼王陛下好雅兴。”
鬼王看见白姬就来气,但又不得不忍耐,他笑道:“苦中作乐罢了……苦中作乐罢了……”
鬼王邀请白姬、元曜坐下,有宫装骷髅为二人呈上了美酒佳肴,元曜还记得昨晚黄金台里那人眼桃花茶,根本不敢喝青铜爵中的美酒,更不敢细看那些色彩斑斓的菜肴。
白姬端起青铜爵,喝了一口美酒,笑道:“好酒!这是镜花蜜酿!鬼王陛下您好生奢侈,我等普通非人为拿到一壶镜花蜜都得争抢得头破血流,您倒用它酿起了酒。”
鬼王笑道:“镜花蜜也不难得。春分时节,镜花蜜出现的时候,把月之湖的通道封起来,让恶鬼们守着,不让一个非人进去,那么镜花全都是本座的,蜜要多少有多少。”
白姬恍然道:“还能这样!多谢鬼王赐教!明年春分,我让我那九个不成才的侄子来守月湖,这样我也能喝上镜花蜜酿了!”
言多必失,鬼王已经预见明年很难取到镜花蜜了,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吞下去。不过,镜花蜜都是小事,重要的是八咫鸦的事!
元曜一头冷汗地旁观,不敢做声,不过听了白姬与鬼王的对话,他悄悄地拿起酒爵喝了一口镜花蜜酿,只觉得琼浆入口,脾胃通泰。
鬼王咳嗽了一声,假笑道:“八咫鸦的事情,玳瑁已经跟你说了,想必你也明白了。”
白姬笑道:“我明白。不过,您也知道缥缈阁的规矩,一物换一物……”
“直说你想要什么报酬吧!”鬼王打断白姬道。
白姬笑道:“都是多年老友,说报酬未免太见外了。不过,我昨晚在黄金台赌了两把消遣,结果被夜叉赶走了,因为走得匆忙,回去缥缈阁我才想起来,我还有三百零二块黄金落在黄金台了!黄金台不幸走水,鬼王您损失惨重,我本不该还记得那点黄金,但是我今天下午一算缥缈阁的账目,这半年来不仅没进账,还亏损颇多,长安城近年来物价飞涨,没有进账还真是让人活不下去……”
“行了行了,不就三百零二块黄金吗?只要你让那八咫鸦消失,本座一块不少地给你送去缥缈阁!”鬼王不耐烦地道。
白姬笑道:“所以,现在我就去见菰叶吗?”
鬼王道:“越早劝他离开越好。不过,他很固执……固执得几乎成魔……”
白姬笑道:“菰叶还未成年,年轻人,总是比较热血,自然固执一些。哪像你我,活得太久了,对什么都不大执着了。”
“你对黄金还是很执着的!”元曜在心中暗暗道。
鬼王道:“你还是先跟玳瑁去囚神笼边看看吧。”
白姬挑眉道:“您不去吗?”
鬼王急忙摇手,道:“不去!本座离他越远越好!”
白姬红唇微挑,笑了。
“轩之,你是跟鬼王一起饮宴赏歌舞,还是跟我去看菰叶?”白姬问道。
元曜哪里敢跟鬼王单独相处,再说骷髅跳舞看着也吓人,急忙道:“小生跟你一起去!”
福地深处,有一座寂静森冷,与世隔绝的废弃宫殿,宫殿的廊柱上爬满了枯死的藤蔓,空气中回荡着鬼哭一样的幻音。
宫殿深处,有一个黄金铸造的巨大囚笼。囚笼之中,伏倒着一个瘦弱的美少年。少年皮肤苍白,墨藻一样的黑发覆盖了他的身体,与他的单薄黑衣融为一体。
白姬、元曜、玳瑁站在囚神笼外,望着囚笼里的菰叶。
菰叶抬头望向囚笼外的三人,他紫罗兰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狂热而温柔的光芒。
元曜注视着菰叶的眼睛,突然觉得内心变得柔软了。那双眼眸仿佛是浩瀚宇宙中的紫色星光,又像是冰冷寒冬的暖阳,带着某种奇妙的魔法,勾魂摄魄,让人心入魔。
玳瑁不敢看菰叶,急忙退开了几步,转过了身。
白姬迎着菰叶的目光,凝视着他紫罗兰色的双眸。
“多么美丽的双眼啊!在八咫鸦一族之中,这么纯澈的紫眸也很少见……”白姬赞道。
菰叶望着白姬,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你的眼里,我看不见善,也看不见恶……”
白姬笑道:“这个世界,不是只有善或恶。菰叶,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哥哥千山来长安城找你了,他想带你回昆仑。”
菰叶一怔,摇头道:“我还不能回去,我得报答鬼王的救命之恩,洗尽鬼王心中的恶,净化了饿鬼道,我才能回去。”
白姬还没回答,玳瑁已经忍不住道:“菰叶,鬼王陛下一点也不希望你报答他,你就放过他,也放过我们,赶紧回你的昆仑去吧。”
菰叶固执地道:“不,我必须报答鬼王。我要洗尽饿鬼道之‘恶’,让你们看见美丽的新世界,让你们感受到真与善的幸福。”
白姬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什么。
玳瑁露出了凶恶的神色,道:“我们不需要你口中的幸福,我们不需要善。善良,只会让我们懦弱,并且毁灭我们。善不会毁灭恶。我们善良了,恶依然会存在。你忘了佘夫人之乱吗?”
菰叶道:“我可以净化佘夫人,让她也变得善良。”
玳瑁冷笑道:“佘夫人被净化了,还有新的恶,你能净化得完吗?我们饿鬼道有我们的生存之道,与善背道而驰,顺应弱肉强食的规则,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你想改变我们,抹去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毁灭我们。鬼王救了你,你却想毁灭他吗?”
菰叶固执地道:“你们都错了!我是为你们好!我会吹散遮蔽你们双眼的乌云,我会洗去你们心里的阴霾,让你们看见美好的世界。”
玳瑁怒吼道:“你所谓的美好世界,是我们的地狱!”
元曜听着玳瑁与菰叶的辩论,只觉得难以理解,也难以分清对错。菰叶虽然是好意,但未免有些一意孤行,对鬼王造成了困扰,这种作为不妥当。可是,鬼王一直作恶多端,饿鬼道的规则好像也不对。
见白姬沉吟不语,玳瑁大声对白姬道:“你来这里是看戏的吗?还不赶紧劝他走?”
白姬双手一摊,道:“这事,我也劝不了。你也看见了,他根本听不进去。”
见玳瑁神色越来越难看,白姬又笑道:“要不,我明天带他哥哥千山来劝他。哥哥的话,总比我们这些外人份量重。”
玳瑁也没有办法,只好同意了。
在离开囚神笼时,元曜忍不住问了菰叶一个问题。
“菰叶,什么是善?”
菰叶一愣,紫罗兰色的双眸中竟浮现出一丝迷茫。
菰叶没有回答小书生的问题,因为他也不知道。
从福地回缥缈阁之后,白姬、元曜互道了晚安,分别去休息了。
虽然很累,但元曜却睡不着,他在思考善与恶的问题。善与恶泾渭分明,却又互相吸引,仿佛太极图案。人心有善也有恶,但人心又不只有善与恶。非人也一样。鬼王充满了恶,但却也有善念,会救受伤的菰叶。菰叶充满了善,但他的固执却给饿鬼道众人带来了厄运,而且他不知道什么是善。细想善与恶,还真是一个充满无解奥义的悖论。
小书生想着想着就睡着了,一夜无梦,直到天明。